过了三日，梁家的事又没什么动静。</p>

大家都是沉得住气的人，既要利益，也要面子。</p>

顾瑾之脑海中一直盘旋着想，向公公会有什么后招？</p>

梁家对他有恩，他是不会放任不管的。依着他的性格，明说是不可能的。他最多是敲敲边鼓，让顾家有自知之明，别斗得两败俱伤；或者透露给皇帝和太后，让皇帝和太后怜悯他。</p>

他依旧不出声，无欲无求的服侍君主，落得好名声。</p>

果然，到了七月十八，顾瑾之的大伯顾延韬上门来了。</p>

他还带了几个随从。</p>

一进门，他就气势汹汹，道：“下板，今日歇业！”把铺子里的病家都赶了出去。</p>

众人皆微愣。</p>

连老爷子也从梢间出来。</p>

却没人阻拦顾延韬，任由他的人把铺子给清空了，下板关了门。</p>

顾延韬气势汹汹，不情不愿给老爷子行了礼，叫了声爹：“……儿子有事和您老说。”</p>

他想移步到梢间，和老爷子单独说话。</p>

老爷子没什么表情，举步就先进了梢间。</p>

顾瑾之和顾辰之都没开口，兄妹俩往后站了站，尽量不在顾延韬的视线里。</p>

“是你父亲？”林翊问顾辰之，“做阁老的那位大人？”</p>

顾辰之点点头，没有半点荣耀，心里反而突突的，有点紧张。</p>

他父亲行事，利己即可，不顾旁人。</p>

这次到底什么事？</p>

顾瑾之则想到了向梁。</p>

肯定跟向梁有关的。</p>

不过，依着向梁的性格，肯定不会主动告状。就算是他说给顾延韬听的，也是暗示顾延韬罢了。</p>

而顾延韬如今想成为首辅，等着夏首辅致仕，就不敢得罪任何会影响他前途的人。</p>

皇帝身边的司礼监太监，有批红的权力，顾延韬更是不敢得罪的。</p>

听到了风声，顾延韬想自己买个人情，倒是可能的。</p>

顾瑾之在梢间门口挪了挪，想听听里头再说什么。</p>

有点听不清，她就干脆站到了门口。</p>

顾辰之错愕。</p>

一时间，他有点犹豫，最终也跟顾瑾之一样，站到门口。</p>

林翊见他们兄妹俩这样光明正大的偷听，很是好玩，不由噗嗤一笑。</p>

“……您有多少私房钱，何不留给儿孙？将来儿孙还对您有个念想！您平白散给这些人，他们谁会记挂您？”顾延韬声音里带着怒意，“您先显摆本事，也不必如此。咱们住的那么紧巴，偏偏做这些散财之事，旁人早笑掉了大牙，您还以为别人夸您呢？”</p>

毫不客气的指责老爷子。</p>

顾瑾之的手，紧了又紧。</p>

顾辰之脸色也不好看。</p>

“我行事，还用向你交代？”老爷子的声音不轻不重，和平常没什么两样，安静说道。</p>

“你当然不用向我交代！”顾延韬咬牙切齿，“你这样行事，谁也交代不了！将来你死了，要不要我们供奉灵位？你不给我添富贵，我也认了。你还给我结仇家！”</p>

话就越说越难听。</p>

语气里连虚伪的恭敬都没了。</p>

顾瑾之掀起软帘，走了进来。</p>

“大伯，大哥就在外头，您就是这样对祖父说话的？”顾瑾之厉声道，“您不敬重祖父，就不怕大哥有样学样，将来也不尊重您？您再出言不逊，我去太后娘娘那里，参您一本不孝！”</p>

顾辰之也跟着进来。</p>

顾瑾之的话，让场面有点静。</p>

顾延韬原本盛怒的脸，更加变了色。</p>

老爷子却眼底含笑。</p>

“爹……”顾辰之也想劝一句，可见顾延韬脸通红，眼睛都要喷火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，气急败坏的，他就不敢多说了，话又咽了回去。</p>

而顾延韬，被顾瑾之气得打颤。</p>

可最终，顾瑾之的威胁还是起了作用。</p>

顾延韬是怕太后的，而顾瑾之是太后的宝贝。</p>

“爹，儿子说话不当，您别见怪。”顾延韬忍着滔天怒意，卑躬屈膝给老爷子作揖赔罪。</p>

老爷子又是笑了笑，什么也没说。</p>

“儿子旁的不求，只求您别顽固了。”顾延韬道，“这药铺没什么意思，您有钱的话，留点给孩子们。真要问诊授艺，收便宜点，至少旁人不用闲话。”</p>

“药铺的事，你不用过问……”老爷子道，“我心里有数。”</p>

顾延韬的气又上来了。</p>

“当着孩子们的面，我也直接明了说了：这世上有些人能得罪，有些人不能得罪。您将来撒手不管，我们还要活着……您就算去了，难道不怕被人刨了祖坟，泉下不安？”顾延韬声音又严厉起来。</p>

“我所行之事，正是怕将来有一日，被人刨了祖坟，泉下不安。”老爷子道，“如今，你顾好你自己，我顾好我这里。将来我也不指望你们送葬。用卷破草席，将我埋在祖坟里就足够了。你也不用怨恨我。我的钱从哪里来，回哪里去，与你们无关的……”</p>

顾延韬的脸几乎扭曲了。</p>

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。</p>

他永远不明白这老头这辈子到底想什么！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