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瑾之说出了对方的用药,甚至说出了对方先前是哪位大夫,让人对她刮目相看。</p>
这位病家姓魏,祖籍温州,是今年参加科考的举人。</p>
春闱落第之后,因为路途太远,就懒得回乡,干脆在京里结伴住下,等待三年之后的春闱,想再试一次。</p>
如今,他们几个都在西大街的孙氏书局选书,换些银两度日。</p>
这两位同伴都是举人,和病家是同乡。</p>
其中的高个子同伴姓吴,平时最喜欢看杂书,连药书他都略读过,又博文广记,对岐黄之术粗略知晓。</p>
“这位小先生,他还有没有得救?”吴举人问顾瑾之。</p>
他们方才去了梁氏药铺,梁家的坐堂先生给魏举人诊脉之后,连连摇头:“没造化了,此症候九死一生。老夫手里,不出死人。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!”就把他们哄了出来。</p>
九死一生呢。</p>
看魏举人烧成这样,神志不清,的确可怕。</p>
吴举人和另一位同乡把魏举人从梁氏药铺抬出来,不知如何是好。梁氏药铺却出来一个小伙计,很有良心的悄悄告诉他们:“抱到西头的顾氏善药堂去看看,他们那里的大夫仁心仁术……”</p>
不知道是真的有良心,还是想让病家死在顾氏……</p>
吴举人和同乡也没有多想,抱着一线希冀,将魏举人送到了顾氏这里。</p>
顾瑾之没有回答吴举人的话,而是往病家胳膊上摸了摸。</p>
病家很瘦,因为是书生,整日读书不运动,体质不好。又热毒深陷血里,拖得太久,只怕救活过来很难。</p>
一个小小的热感冒,用药稍微不当,就能击垮他。</p>
这种极热之证,多半是救不活的。</p>
对方体质天生羸弱。</p>
顾瑾之咬了咬唇,半晌都没有回答吴举人的话。</p>
“我来瞧瞧……”不知什么时候,老爷子已经站到了顾瑾之身后。见顾瑾之素来自信,今日却一反常态,也知道病情棘手。</p>
顾瑾之回神,忙起身,将位置让给了老爷子。</p>
老爷子坐下来诊脉。</p>
病家的脉,数而弦洪,三部直行,这是热极之症。</p>
此症候的病家,体内有大热燥热。却因原本阴虚,导致身子无法承受寒凉之药。</p>
寒凉之药本是降热的,却把这阴虚的病家气机闭塞。</p>
气机得寒闭塞,热邪就陷而不透,反而将热毒逼到了血里。</p>
这下子,热不能降,又不能再添寒凉之药,且又病入膏肓……</p>
老爷子收回了手,对病家的同伴吴举人道:“请略微坐坐……”</p>
然后给顾瑾之使眼色,让她到梢间说话。</p>
“暑温极热之证,九死一生。”老爷子道,“你可有法子治他?”</p>
顾瑾之也没什么把握。</p>
这样的急症,在前世的时候,都是直接送到西医院的。</p>
急救方面,中医比较薄弱。</p>
像魏举人这种危急高烧的病人,已经是命在旦夕。</p>
“大慈恻隐之心,你我皆有之。可病家的病情太过于险重,能力有限。”老爷子对顾瑾之道,“像他这种病,满城的大夫是不敢接的。万一救活了,显示不出才能;万一治死了,这饭碗就砸了……”</p>
老爷子话里的意思,是叫顾瑾之量力而行。</p>
这种病人,超出了大夫的能力范畴。</p>
老爷子行医半辈子,他都没有把握。</p>
“虽是九死一生,却也不算非死不可。”顾瑾之最终道,“我想试试……”</p>
她说完,抬头去瞧祖父的脸色。</p>
老爷子并没有蹙眉不悦,反而露出淡淡笑容。</p>
“尽人事,听天命,你倒有古医的风骨。”老爷子笑着道,“去吧,试试也好……”</p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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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爷子自己年轻的时候,也治死过两例病患。</p>
那时候谨记大医古训,发大慈恻隐之心,救天下含灵之人。等治死过两例,才知道大夫医生不医死。</p>
生死轮回,大夫掌控不了。</p>
有些经验,老爷子无法用言语告诉顾瑾之知晓,需要顾瑾之自己去体会。这样,才能谨记。</p>
大夫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。虽然很痛苦,却也要接受现实,看着病家无力回天,驾鹤西去。</p>
顾瑾之现在和老爷子从前一样,是个才华绝伦的人。</p>
这样的人,心里太过于自信……</p>
自从显露才能至今,顾瑾之还没有失手过。</p>
“是。”顾瑾之道。</p>
她的心情没有半点跃跃欲试的喜悦。</p>
从梢间出来,铺子里又来了好几位病家。</p>
还有不少人不知从哪里听了消息,围在门口瞧热闹。</p>
一时间,大家的目光,居然都在顾瑾之身上。</p>
顾瑾之便道:“抬到后厢房安置吧,今日就宿在这里,我来照料就是了。”</p>
高个子的吴举人微讶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