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又去了姜家。</p>

姜昕躺在床上。和上次相比，她头发掉得更多了，面目颇为可怖。</p>

有位年轻、梳着妇人髻的女子，坐在姜昕的床边抹泪，而姜昕阖眼，并没有搭理她。</p>

顾瑾之和姜夫人进来的时候，听到姜昕不冷不热的说：“大姐，你家里也忙，还要照顾沐哥儿，回去吧。”</p>

那年轻妇人眼泪就落得更加厉害：“小妹，你这到底是怎么了？”</p>

她是姜家的长女，叫姜昀，如今嫁到了郑国公府，做了国公夫人。</p>

姜昕就不耐烦的叹了口气。</p>

姜夫人上前，对长女道：“走吧，咱们出去说说话，你妹妹这里，让七小姐陪陪她。”</p>

听到七小姐，姜昕微微睁开了眼。</p>

她上次恢复了点滴的视力，又重新黯了下去，只能看到一团团的影子，看不清哪个是顾瑾之。</p>

而姜昀，起身给顾瑾之行礼，才和母亲出了妹妹的院子。</p>

“娘，依我说，还是请个高僧来做场法事吧。”姜昀抹了泪，又跟母亲旧话重提，“我瞧着小妹这样子，是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。否则，她好好的人，为什么不想活了？”</p>

姜夫人摇头。</p>

她仍坚持她的立场：“咱们家，不信那些。”</p>

姜昀又劝，可发现母亲根本劝不动。</p>

姜夫人性格也有执拗偏激的一面。只是平时她隐藏得很好，一般人发现不了。姜昕的性格，多少还是随了母亲的。</p>

——*——*——</p>

顾瑾之坐到了姜昕床边，见屋子里有服侍的丫鬟和老妈子，便吩咐她们道：“我和你们姑娘单独说些体己话，妈妈和姐姐们不如先去忙？”</p>

姜夫人吩咐了这些人，让她们都听顾瑾之的。</p>

于是，姜昕的乳娘万妈妈就领着众人出去了。</p>

内室里只有顾瑾之和姜昕。</p>

“你又来瞧我了？”姜昕语气平淡道，“这次还开方子吗？上次那个方子，我吃了好些，只是最后腹泻，功亏一篑，真叫人失望。”</p>

她就是平铺直叙一件事，并没有任何的褒贬意。</p>

顾瑾之则笑了笑。</p>

“你的闺名叫姜昕？”顾瑾之不接姜昕的话，只顾自己说起来，“有字没有？”</p>

“没。”姜昕道，“取个字做什么，我又不是去考学……”</p>

“那我就叫你姜昕吧。”顾瑾之道，“这样叫，能准确表达你的名字，没什么亲昵或者生疏在里头，仅仅是客观的称呼。”</p>

姜昕有了，便有了点兴趣，道：“如此甚好，我也讨厌那些乱七八糟的昵称。那我叫你顾瑾之。”</p>

顾瑾之也同意了。</p>

“姜昕，你为什么不想活？”顾瑾之问。</p>

姜昕顿了下。</p>

她的表情，里面带了几缕复杂，倒也没有反感。她似乎很欣赏顾瑾之这种另类的问法，而不喜欢迂回。</p>

她微微抿了抿唇。</p>

“没有，我也想活。”她还是撒谎了。</p>

“其实这是假话，你对活着并没有什么兴趣……”顾瑾之道，“因为什么呢？我有点不太明白。你过得应该比大部分的人好。比如大冬天还要在外头扫地的小丫鬟，你过得比她好，为什么就不愿意活着呢？”</p>

姜昕的唇，抿得更深。</p>

她没有接话。</p>

“……你母亲说，你父亲和家里人都很疼你。”顾瑾之又道，“你是不是做过什么羞耻的事，怕将来抖出来，自己脸上不光彩？”</p>

姜昕错愕，继而失笑。</p>

“什么呀。”她对顾瑾之的想象力感到好笑，却没有生气。</p>

她放佛有点欣赏顾瑾之的敏锐和直言。</p>

至少顾瑾之是第一个看得出自己没什么求生欲望的人。</p>

“不是。”姜昕笑了笑，“我没做错过什么，更不是害怕了。我只是觉得，日子有点无聊……”</p>

“无聊到想死？”顾瑾之问。</p>

姜昕又笑了下。</p>

她摇摇头，道：“没那么严重。”</p>

说罢，她又沉默了一会儿。</p>

“顾瑾之，你觉得世上的万事万物，是什么样子的？”姜昕道。</p>

这个话题，太过于宽，有点不好回答。</p>

顾瑾之也沉思了下，道：“每个人都有自己偏向的吧。我喜欢美好又简单的事物。你呢？”</p>

“我看不见。”姜昕道。</p>

她现在眼睛是模糊的。</p>

“那生病之前，能看见的时候呢？”顾瑾之笑着道，“你觉得万事万物，是什么样子的？”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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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从小就看不见。”姜昕道。</p>

顾瑾之微愣。</p>

“你……你怎么会看不见？”她道，“这个，我没有听你母亲说过。”</p>

“我看不见颜色。”姜昕道。</p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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