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6节审讯</p>
夜风未停,几许杏花春雨,斜斜疏疏打在檐下的窗棂上,半开的疏窗湿意涌入,烛火摇曳。</p>
朱仲钧的脸色隐晦。</p>
顾瑾之亦久久不曾开口。</p>
两人各有心思。</p>
剩下的后半夜,两人都没怎么睡。</p>
刚到寅正,朱仲钧就起身了。</p>
仍能听到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,</p>
锦被里暖融融的,顾瑾之手都不愿意伸出来,只是喊了丫鬟进来,服侍朱仲钧更衣。若是天气不冷,她会自己起来的。</p>
“……今天能早点回来么?”顾瑾之隔着锦帐问。</p>
朱仲钧道:“能的,我下午就回来。”</p>
然后又道,“我去看看彤彤,会不会吵醒她?”</p>
他昨晚陪着顾瑾之,彤彤又很早就睡了,他没有看够。平日里,朱仲钧不在家,顾瑾之总是把彤彤放在自己床里面,就像燕山小时候一样。</p>
昨晚朱仲钧回来,顾瑾之就临时把彤彤交给了乳娘。</p>
乳娘把彤彤安排在了正院的暖阁里。</p>
“没事,彤彤睡得香,不饿不会醒。”顾瑾之笑道。</p>
朱仲钧笑了笑。</p>
他梳洗之后,早膳也顾不上吃,去了暖阁看彤彤。</p>
彤彤还在睡。</p>
她小小的胳膊,斜斜摆在肩头,小嘴努着,很像彦颖小时候。彦颖和彤彤都很像朱仲钧。</p>
朱仲钧想到昨日想亲孩子面颊,因为面颊有点凉,把孩子被冰哭了。</p>
他就把手往自己袖子里拢了拢,等两只手都暖和点,才上前,轻轻往孩子脸上摸。</p>
彤彤没有感觉到,依旧睡得很熟。</p>
朱仲钧看了片刻,就起身离开了。他既怕吵醒孩子,又怕耽误出门。可走了几步,又觉得不甘心。</p>
他都没有看够。</p>
狠了狠心,朱仲钧走了出去。</p>
他直接进宫了。</p>
皇帝已经起来,在御书房召见大臣们。</p>
早朝尚未开始,内阁诸位大臣和六部大臣,已经全部在御书房外等着。</p>
朱仲钧和几位熟悉的大人打了招呼,便越过他们,往御书房去。</p>
他轻步进了御书房。</p>
御书房里,太子和顾延韬并排跪着。</p>
皇帝端坐在榻上,一只手紧紧扶住了榻沿,脸色苍白。</p>
他不停咳嗽。</p>
皇帝原本就不胖。</p>
朱仲钧去接他的时候,只觉得他瘦了,倒也不觉得触目。如今再看他,穿着从前的龙袍,却松垮得厉害,看着有点惊心。</p>
这样一瞧,皇帝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。</p>
单薄又苍白的皇帝,毫无君临天下者的气度威严。</p>
他发怒的模样,也无威慑力。</p>
“……祖宗的江山,要被你败光了。”皇帝在骂太子。他咳嗽得厉害,骂了几句就要捂住嘴,使劲咳嗽半天。</p>
身边跟着的太监向梁和刘术紧张不安,想劝又不敢劝。</p>
“这才一年,西南反叛就有十三起;东南水匪八起;湖广去年秋上旱灾,死伤数万人,朝廷却依旧重税,也要逼得他们造反?”皇帝继续骂。</p>
太子却犟着脖子。</p>
他很想回顶一句。</p>
西南反叛是谁的错?前些年安南过平乱,结果撤了安南属国,建立安南布政司。安南人不服,积怨已久。听闻朝廷西北有战事,就趁机起军。</p>
这是太子的错吗?</p>
东南水匪也是多年。从七八年前,东南那边的水匪不断,袭扰百姓。朝廷一拖再拖,不肯派重兵,每次都是派支小队去赶走,结果水匪势力越来越多,这都是朝廷姑息养奸。</p>
这是太子的错吗?</p>
至于去年湖广的旱灾,朝廷不肯减税,还不是因为西北战事?西北战事,国库花销巨大,没有赋税,如何供给?</p>
这也是太子的错吗?</p>
皇帝骂的这几条,太子都可以反驳。</p>
太子也委屈。</p>
但是,现在委屈也要受着。皇帝在东宫抓获了他舅舅谭宥,若是在给太子安一个结交外臣、密谋造反的罪名,太子就有口莫辨。</p>
太子心里的忐忑不安,把他的委屈掩盖住了。</p>
他低头,一声也不敢吭。</p>
“……不过才一年,国库空虚到了如此地步,朕这家当,都去了哪里?”皇帝越说,越是气愤。</p>
他咆哮起来。</p>
这么一咆哮,又是一阵大咳。</p>
他咳嗽得喘不过气来。</p>
国库这半年来,空虚得厉害。</p>
户部不止一次报备说,收上来的赋税出了问题。</p>
太子也着令户部去查,却又偏偏查不到,问题到底出在哪里。</p>
不仅仅太子和户部一头雾水,连顾延韬自负精明百般的人,也是糊里糊涂的。皇帝回来看了账簿,气得吐血,却也看不明白。</p>
这屋子里,唯一清楚的人,应该是朱仲钧。</p>
朱仲钧无声无息站在脚落地。</p>
除了他进来,没人再留意他。</p>
皇帝只顾骂太子和顾延韬了。</p>
有些话,不适合在朝堂上骂,只能私下里先骂了。</p>
这一年多,朝政不止这些。</p>
皇帝继续骂着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