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两百六九章+第两百七十章 临行 上(1 / 2)

嫡策 董无渊 8134 字 2019-10-02

 没隔两日,陈显的折子就递上去了,是启奏折子,“微臣启奏,西北督军陈防之因职调任十三道监察御史,另随行端王殿下南下”

西北督军是正四品,十三道监察御史也是正四品,可一个是外放,一个是堂官儿,一个是隶属户部,一个是直属皇帝。老六在户部说一不二,陈放之若仍旧隶属户部,那老六就是陈放之的顶头上峰,陈显把他儿子的官职做了个平调之后,陈放之的上峰就变成了皇帝。

身份这种东西没法子变,是王爷是天家贵胄,在陈放之面前就一定是高了那么一等的,那官位总要挑个利己的来吧?

如此一来,人家成了反客为主了,一张马脸坦荡荡。

终究尘埃落定。

真的尘埃落定了吗?

六皇子觉得悬。

****明艳,端王府正苑前种下的那棵小松树迎着****向上窜,这是阿舒出生第二天,他爹亲手种下的,老六说是旧俗,行昭“嗤”了一声,大家伙儿都是定京城里长大的,她怎么就不知道这门子旧俗。

六皇子便解释起来,“你知道未央宫前有一株长势极好的柏树吧?”

行昭点头,彼此的过去,现在与未来都有参与。这大概就是青梅竹马的好处吧。

六皇子展颜一笑。笑得很温和。“那是我出生的时候,母妃亲手种下的。松柏长青,这是老一辈的好心意。柏树旁边儿的那棵香樟树是长姐的,长姐出嫁的时候,母妃想让人砍下来当嫁妆箱子,长姐整整哭了两天才将那棵香樟树保下来”

处在任何地位,人都需要有感情,有爱有狠。才完整。

光从窗棂之外倾斜而下,六皇子背手于后,低着头神情专注地,嘴角抿起一抹笑来,一半处在****里,一半处在****外,明暗交替,整个人看起来温和且挺拔。

嗯当然,如果他没有拿手去戳小阿舒的小脸,行昭会更欣慰。

“周慎!”

老六连忙抽出手来。

行昭下榻趿鞋。几个快步双手将阿舒从****上抱出来,眼瞅着儿子嘴往下一瘪。跟着就快哭出来,赶忙轻轻晃了晃,将脸贴到儿子面颊上,柔声细语地安抚,“阿舒乖呀,阿舒乖”

小郎君哽了哽,砸吧了嘴,这才眯了眼又睡过去了。这小子性子不好,好哭得很,等出了月子,一天一个样儿过后,唯一不变的就是嚎天嚎地的哭功,欢宜捧着肚子过来瞧他,心有戚戚然,“是小郎君都这么”没好意思说撒泼卖踹,想了想选了个温和些的词儿,“都是这么中气十足吗”

当然不是了。

行昭觉得他纯属是被黄妈妈给惯的,黄妈妈找着了寄托,整日整日的不撒手,给阿舒养成了个坏习惯——只要没人抱着,就放声大哭,直到被人抱在怀里头,然后状况就陷入了无限循环中。

六皇子压低声音清咳一声,再看了眼梦里头还在咂巴嘴的长子,再看了看凶神恶煞的媳妇儿,想了想火速转换话题,“皇帝爱长子,百姓爱幺儿,陈首阁倒是谁也不爱,说弃就弃,倒也痛快。陈放之膝下统共两个女儿,连个儿子都没生下来,陈显当真不怕断子绝孙?”

“你怎么知道他没别的儿子?陈显和皇上差不多年岁吧?你自己想想七皇子这才多大点儿?”

行昭应了声儿,又怕再把阿舒闹起来,轻声轻气儿地让莲玉先将阿舒抱到花间去,又交代道,“若醒了,他哭就由着他哭,千万拦着黄妈妈冲进来抱他,三岁看老,别养他这个性子。”

这世上是会哭的孩子有奶吃,可殊不知,有奶吃的方式却不只哭这一种。

莲玉觉得任重道远,看了眼在外厢坐在小杌凳上精气神十足的黄妈妈,郑重地点点头。

两口子要说正事了,小丫鬟眼力见儿有,跟在莲玉后面鱼贯而出,“嘎吱”一声掩上门,待下人都退出去了,六皇子这才轻笑一声反驳行昭,“有三岁看老,也有浪子回头,这可都是不定的。陈放之较我年长六岁,我小时候陈家已是没落,还没崛起来,饶是如此,陈放之才子的名声也传进了宫里头,你看看现在的陈放之,周身上下有他老子哪一点儿精明劲儿在?”

连贺现都能给他下绊子

行昭摇摇头,“小时了了,大未必佳”边说边轻轻摇了摇头,“陈显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,心太急了,如若陈放之再灵便一点儿,同你一起下江南,也未必一点便宜都占不到。”

“如果陈放之再聪明一点儿,陈显也未必这么痛快地答应出行。”

六皇子说得不带一丝感情。

行昭笑了笑,笑到一半就挺住了。

看起来这场博弈是老六胜了,可事情未到最后一刻,结局是什么,谁也不知道。

更何况,这场局,谁也没有必赢的把握。

万一输了

行昭仰了仰脸,静静看着神色淡定的老六,抿嘴一笑。

那就输吧,有****常伴其右,放手一搏,论它输赢成败,总是乐事。

从西北快马加鞭到定京得要近半月的光景,春夏交际,顺水路下江浙是逆行,零零总总加起来怕是要二十天,钦天监算了日程,定在四月底五月初启程南下,如今是春朝三月,给他们准备的时间只有短短两个月还不到。

六皇子日日在外应酬。每天都喝得醉醺醺地回府来。喝下几碗解酒汤。再红着一双眼睛看账册,看行进图还有看定京内城外城的舆图和排兵布阵。

舆图自然是方祈送过来的,交兵符的时候私下将四方舆图都扣下来并未上缴到兵部,舆图是精描细绘的,定京城外城哪一处有哨所,哪一处排了多少兵马,哪一处的暗哨建在半山腰上都是说得很明白的,这本是方祈当年想扣下以作留念的物件儿。如今交到六皇子手上倒是重新派上用场了。

看军用舆图要有天赋,更要后天有人教,行景天赋再好,如果没方祈教他,照样是两眼一抹黑,啥也不知道。

行昭瞧不太懂,瞅了两眼,一根细线贴着另一根细线,慢慢往下延伸环绕着定京的护城河,像缠成一团儿的线。

六皇子会赋词作诗。行昭信。

如今世道尚属平稳盛世,就连宫里头开的学监对于兵法布局都是草草略过。行昭万万没想到六皇子还学过这些东西。

“是什么时候学的啊?”

行昭添了盏热茶,再捻起袖来帮忙研墨。

六皇子头也未抬,抓紧时间圈了个哨所,做出批注来,答道,“上次从江南死里逃生之后,我就在书阁里找这些古籍看了。”

这么早啊

行昭手头一顿,再接着磨墨,墨块儿渐渐化开,从浓烈转向浅淡,最后漾开在清水之中,成就了一朵繁复的花。

她没有和六皇子提及过能不能荣登大位,也没有提过如果能,他们之间又该如何相处——老皇帝与方皇后旧事尚在眼前。

势力大的,身上还担着拥立之功的岳家,想相濡以沫一直走下去的两夫妇,一边是江山,一边是爱人,无论谁上位,方家对西北的绝对辖制权都不可能为新皇所忍受,忌惮、削弱、再反目成仇,行昭无端想起来,是谁说过她像极了方皇后来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