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楚王(2 / 2)

帝王略 欧俊呈 0 字 2021-09-08

我想用他,但早知了他的结局,我反而不知从何下手。

遮着眼睛,我抬首望向耀眼的日冕,

即使山林中群鸟长鸣,一齐展开翅膀去追逐落日的荣光,可是天边的浮云,在黄昏时仍会被染上血色……

太阳……也有坠落的时候。

他是一个死局中人,

按说我该废他,但我却想保他,

按说我该防他,但我却想交他。

这……可如何是好?

“太子殿下……请上车……”身后的宦者恭敬地提醒我,将我拉回了现实。

爬上銮驾,我心中疲惫,靠在车里打起帘子,木然地看着长安的街景。

本来先回父皇处汇报今日的情况,但父皇正在教如意写字,便直接三句两句赶了我出了桂宫。如意倒是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歉意地看了我一眼。

到了未央宫,我这才完完整整地将今日的所闻所见全部告诉了母后。

心中不免忐忑,屏退了宫娥,我试探着打算开口。

母后仍然静静地坐在那里,绣那张腾龙图案的手绢,似乎已经收线打尾了。漏进宫中那缕浅浅的日光浮在她的英气的面庞上,她抬头望我,沉静的眸中没有一丝波澜。

我走到她身前,她放下手中的活计,她伸手找到我的手,握在她的掌心。我仍是沉吟着开口:“楚王权重……父皇……”真要对他下手?若是如此,我又该如何自处?

炽热的温度顺着指尖传来,她轻轻地道:“你所虑非虚……只是……你要记得……大汉初定,你父皇不会不明白……生子如羊,不如生子如狼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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晚上的宴会,母后也参加了,她静静地坐在父皇的身后,每当他的酒盏空落时,便侧身为他斜酒。她的长发挽在脑后,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,眉间却淡淡的疏离,远处看上去她面色威严而庄重。

长乐宫中灯火通明,明烛盏盏,一片容光笑语,整个皇宫都因为迎接楚王而变得张灯结彩,喜气洋洋。

父皇坐在主座,楚王坐在次坐,我则和众文武大臣一般,坐在下列。

女乐们低吟着温柔的歌,歌声在殿中响起,仿佛将整个麒麟殿都充满了暖意,明明已是傍晚,它却一缕一缕飘进人的心中,沁人心脾,如三月的春光。

宴已过半,该行的礼仪早就做完了……

如今殿上的舞袖如一片片云彩飘落,她们旋转着,在大殿弥漫的一股厚重的酒气中,舞开缤纷的花色。

父皇似乎是有些醉,他侧身一把搂住了楚王的肩膀,吃吃地笑着:“你能来……朕真高兴……真高兴……”父皇挥着宽大的袍袖,起身指点着大殿:“你看……朕把好酒都拿出来了……就为了招待你……”

楚王微微地垂下了眼睛:“多谢皇上厚爱,臣受宠若惊。”

父皇摇了摇头,一身玄色绣金色三爪纹龙似乎都随着他佻达起来,酒气似乎都喷在了楚王的脸上:“朕能得天下……靠的……就是子房运筹帷幄之中,决胜千里之外;萧何……镇国家,扶百姓,给饷馈,不绝粮道;你……楚王……连百万之众,战必胜,攻必取。”

楚王举袖子掩着酒觞,敬父皇一杯:“陛下过谦了,陛下虽然不善将兵,却善将将。”

父皇哈哈大笑,他向我招手:“盈儿……你……过来。”

我忙出列,恭恭敬敬地走到他的身前。

“来来来……”父皇倒了一杯酒给楚王,又递了一杯酒给我,我上前双手接住了:“你过来……父皇给你找了个夫子……你还不快拜师行礼……”

我一怔,举觞依礼跪了下来:“先生,受学生一拜。”

楚王起身,缓缓下座,一手将我扶起:“太子不必多礼。”

一曲曲歌了,曲终人散,宴上的明烛也一盏一盏地灭了,大臣们三三两两在宦者们的搀扶下朝宫外走去。

我起身,望着母后孤寂的背影,父皇早就被扶走了,楚王随后也出了殿。

一阵夜风吹来,我有些恍惚。

对于楚王,我仍在试探;对于父皇,我仍在观察。

所以当我得知夜里父皇没有去戚夫人的桂宫,楚王也没有回驿站,而是住在了未央宫中的宣室殿,似乎是和父皇夜谈时;我便十分孝顺地让宫人熬了醒酒汤,亲自端了过去……

宣室殿是清冷干净的,外一层蔓布帘,内一层明珠帘,夜风徐来,声如衍佩。我步入殿内,灯饰案几一尘不染。

我的脚步很轻,双手托盘,停在门口,

可门口的宦者似乎被摒退了,只剩下父皇贴身的宫人……

一阵夜风吹来,透过被风掀起的帘子,我竟隐约能看到里面的景象。

楚王站在窗前,星辉下他的皮肤像白玉一般光滑,神情却是让人捉摸不透……宴上他饮了许多酒,却似毫无微醺的迹象。

父皇靠在后面的宽塌上,似乎是醉酒的缘故,纹龙的玄袍散着边襟,衣里的内衬起了褶皱。他的两鬓已经染上了寒霜,眼角的皱纹却掩不住眉间的开阔。

父皇的笑声响亮而粗犷,他似乎在问楚王,又似乎在自问:“看着像吧……自从他眉间多了那点痣,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模样……跟那个人真是一模一样……”

楚王的背影有些僵硬,他缓缓地转过身来,垂下眼不漏出一的情绪,他走到父皇的面前跪了下来,半晌才缓缓地抬起了脸,声音像是寒窖中的玄冰,眼中似乎有一层迷雾:“禀皇上,并不像。”

父皇微微虚了眼,起身的时候似乎还是有些晃荡,却终是站稳了,他在楚王面前来回踱步,青龙纹的靴子扣在地上,发出嗒嗒的声响。

他走到窗前,仰头望向清冷的明月:“是么……你弃他投奔朕……到如今也有五年了吧……当初围他在垓下时,朕一直在等你的兵马……过了约定的日子,你却迟迟不来……朕以为……你舍不得杀他……”

“皇上……”

端着醒酒汤的双手有些僵硬,我一步一步,退了出来,将汤递给候在殿门边的宦者。

我步履如常地走出了宣室殿,可心中那个人,却走的跌跌撞撞……

看着黑夜中鬼魅的树影……在夜风中吱吱呀呀的摇曳,好像魑魅,又好像饕餮……

背上升起一阵阵战栗……

我在黑夜中奔跑起来……

冷风割面,背上浸出的细汗在奔跑中被夜风风干了……

喉中如有千刀,血液顺着颈项……沸腾在胸中……

这……是哪里……

为什么……这并不是我知道的过往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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注①:其母死,贫无以葬,然乃行营高敞地,令其旁可置万家。——《史记》

注②:王素慢无礼,今拜大将如呼小兒耳,此乃信所以去也。王必欲拜之,择良日,斋戒,设坛场,具礼,乃可耳。——《史记》

注③:方辱我时,我宁不能杀之邪?杀之无名,故忍而就於此。”——《史记》

注:《反经》第一卷<div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