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 请罪(2 / 2)

帝王略 欧俊呈 0 字 2021-09-08

我话音刚落,刘建就朝父皇大喊道:“不是!我就是去杀她的!谁叫她毒死了我娘,还毒死了月嬷嬷?”

我忙作势去捂刘建的嘴,可是已经晚了。我跪抱着刘建,满面惶恐地望向父皇,他的面色已凝结成寒霜,我仰面道:“建弟弟他……神智有些不清……还望父皇……念其年幼……念及父慈子孝……”

父皇身边几个重臣的脸色都微变了,父皇一挥袍袖,指着我们的来路,骂道:“滚!!朕每日这么多军国大事要理!你们屁大点事也来找朕!”

我面上似乎松了口气一样谦和一笑,仍是暗暗观察着父皇的面色,我对刘建道:“还不快谢恩,父皇不追究你对戚夫人不敬的罪责。”

我曾在宴上大斥戚氏,如今非我改了态度,而是此事确是刘建失当在先。

结果刘建脖子一扬,撑直了腰杆,又道:“我就是要杀她!以德报怨,何以报德?圣人说当以直报怨。”

此事萧何已经转过了头去,望着墙壁了。陈平倒是绕有兴致地朝这边望来,竟一步一踱地走到了父皇身后。

父皇许是觉得面上太挂不住,一脸凶煞地看着我。

我恳请道:“父皇息怒!儿臣这就带建弟弟下去好好教导。”说罢我拉起刘建就走。

刘建却在被我踉踉跄跄拉起来时,转头向父皇大声道:“古人《尚书》有言曰:‘牝鸡无晨。牝鸡之晨,惟家之索。’商纣王惟妇言是用,才失了天下,难道父皇也要学商纣王么?”

父皇闻言一愣,却渐渐勾了嘴角,怒极反笑,招手道:“你给朕回来,这是谁教你的?”

“这是古人说的是金玉良言。良药苦口利于病,忠言逆耳利于行。”刘建振振有词。

我心中惊讶,面上却不动声色。

没想到几日孙叔通的儒学,竟把他教成了个谏臣;这倒是我没料到的场景了。

父皇朗声大笑,朝我们走了过来,将跪在地上的我和刘建搂在怀里,他低头对刘建道:“看来太子训导你几日,你倒还真出息了些,”说罢他笑着拍了拍刘建和我的肩膀:“不愧是朕的儿子。”

我回神,忙恭恭敬敬地道:“建弟弟如此,都是孙太傅教导有方。父皇生而神明,儿臣和建弟弟都是龙子皇孙,虽然不能向父皇一般生而知之,却尽力做到学而知之。”

父皇一把将我们两个拉了一来,拍拍我的肩膀:“下去吧。”

“谢父皇隆恩。”我行礼毕,便领着刘建退了出去。

刚回到未央宫,我就将刘建带到了偏殿,只见恶来已经回来了。

其实……我今日太极殿之行,意在让众臣看到戚夫人斥责皇子的浅薄,太子的仁爱。只望真正有识之士日后不将“戚党”作为朝堂上站队首选。至于父皇如何处置刘建,我倒不曾想过。处罚越重,他便离父皇越远,离我也就越近。

而今日面上化险为夷,多赖刘建纣王那句引经据典,至于父皇心中作何打算,那便是另一回事了。

刘建今日虽能脱险,但我也更看清了他的性子。如今怕是不能用他了……但我还想再试一试。

我屏退了宫人,面上痛心疾首地对他道:“建弟弟,你可知道你今天有多鲁莽?你怎能当着那么多公卿大臣的面,把家事拿来说。”

他低了头,诺诺地答道:“帝王没有家事,只有国事。”

听了他的回答,我心下黯然,如此,我便下定了决心。

“若非今日父皇心情尚好,你可知自己捅了多大的篓子?”我又问。

他低着头不说话。

看着他不言不语的样子,我缓缓地叹出一口气,转身朝外面走去。

刘建从后面一把抱住了我,他的身形不及我高,脸只能贴在我后背上。他闷闷地问道:“太子哥哥……你怎么了……”

我拉开了他的手,缓缓开口:“你……将自己置于险境;我想拉你,你却从不愿意伸手……”

“太子哥哥……你生气了?”他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。

我没有说话。

“你不要走……”他又抱紧了我。

我转过身,回抱着他:“我不走,我走了,怎么放心得下你。”

他在我怀中点了点头。

出来他偏殿的时候,我已下定了决心,晚上便跟母后明言罢——既然他不愿听我的劝,那便让他自己去跟戚氏斗去,日后也不用再护着他了。

他多吃些苦头,走投无路时,终有一天会心甘情愿听我号令,为我驱遣。

他如今这个不服教化的性子,成不了大事,也就能平白脏脏戚氏的眼。若是戚氏真能置他于死地,就是名节自污;若是不能,算是为我给他磨性子。

今日楚王面色似乎不渝,下午我还得去楚王的官邸拜会他,中午便和母后一起用了膳。

下午前去拜访楚王,进了门有楚王的侍者恭敬地向我道:“王爷尚昼寝未醒。”我怔了怔,原来楚王还有午睡的习惯。我点点头,道:“既如此,且休通报。”说罢我便在行至厅中,落座于客席上等候。

看着静立在我身旁服侍的王府总管,似乎是个长年跟随楚王的宦者,左右无聊,我便打趣道:“楚王绝世风流,府中怎无美姬相伴?”

他忙躬身道:“我家王爷半生征战,举戈戎马,哪有时间花前月下?只得侍妾二人,住在偏殿。”

我笑了笑点头,心中却不由得想起,那夜我在宣室殿口听到父皇和楚王的谈话……

心下猜测,目光也没停下,我又转头又去看楚王府中的布置。没想到这座楚王邸竟如此快就建好了,气势恢宏。

“太子殿下,楚王请您入内。”正在我看着堂上一副猛虎下山图时,身后的侍者恭恭敬敬地唤道。

我随着侍者的牵引,随他入房。

却见楚王已着好衣饰,无丝毫失礼之处,只是面色红润,一看便是刚起。

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,才道:“太子殿下今来,所为何事?”

我歉意一笑:“今晨实在事出突然,孤是来给先生赔罪的。”

他深深看了我一眼:“随孤来。”

他将我引到了一方巨大的沙盘边,便如早晨我在父皇议事处看到的一模一样,我心下有些诧异。

他走到我身后,亲自指引着我将双手撑在沙盘的两侧,我低头,却见沙盘上全是山川沟壑,行军布阵,如纵横千里,铁铸剑门,刀削云崖,都在沙盘上清清楚楚。

他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,醇厚低哑,似乎撩到了我的耳廓,带着笑意的尾音:“太子不是要荡平天下么?如今……天赐良机。”

“什么?”我问。

“今晨的快报,燕王臧荼反了。太子为何不向皇上请兵平叛?”

我回头,却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我,嘴边挑起了一抹笑,面容如玄铁灌铸的剑门,如鬼斧砌凿般的云崖,居高而望,俯瞰天下。<div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