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五章 愿战(1 / 2)

帝王略 欧俊呈 0 字 2021-09-08

 作者有话要说:今天从第七章开始,全文重修了一遍,加了一些内容,主要是将刘盈的心路历程理顺。鞠躬。

远远地望见太极殿中明如白昼的烛火,心中思忖着楚王适才的一言一语。他言谈间韬略,不由得让我忘记了时间,转眼出了楚王府,恍然金戈铁马如梦。

我终是选择用他,看来并没有选错。

忆及他指点江山,布阵行军的讲解,似乎脚下青石板上的凹凸纹路,不禁也变得奇诡起来,我行步如常,但心潮澎湃间,内心深处亦隐藏着不知其深浅的惶恐。

天下若是星罗密布的赌局,那我便如局中孤注一掷的赌徒。

若是楚王所言非虚,我的未来,将从今日开始分裂开来,因为眼前是一条不能回头的戎马之路。

但我终于还是想尝试一番!

并非我艺高胆大,却是已无路可走。

深深地吐出一口气,我缓步朝太极殿走去,仰头望向嵌在夜空中的明月,如一把铮亮的弯刀,高挂于顶,散出凄冷的寒光,天地间如披上了一层厚重的白雾。

近了,却蓦地发觉,似有人与我同赏……前面影影绰绰的一席衣衫,露出朝服的边襟,虽不华丽,微风下却飘逸联翩。

他背对着我,声音风流慵散:“今夜月色阑珊,秋凉风紧,太子殿下何不趁清夜满宫,登高而赏?”

我站住了脚步,还未从适才楚王府中厚重的思虑中醒来,一瞬间怔然。黑夜中看不甚清,也许我见过他,蓦地无法忆起。当下也不敢怠慢,便正色规规矩矩地答道:“天下纷纷,孤心念家国,岂敢雅玩。”

“适才臣见太子殿下行路之间,却在赏月,不知太子殿下看这月相如何?”

我心中心事满满,无神与他虚耗,便径直走到他的身边。一双细长的凤目挑眉向我望来,我心下一怔,原来竟是他。早晨我第一眼见他,便知他不凡,却不知如此他放肆大胆。

面上不动声色,我只是随意地答道:“看这月亮,肖似一把弯刀,恐是刀兵之相。”

他闻言,脸上荡漾出笑意,一瞬间竟妖冶如怒放的牡丹:“在臣眼中,月如云开冰吐鉴,明若浪花玉沉钩,感叹一句圆缺几时休便罢了。却不想太子殿下竟说是弯刀……如此,臣妄自忖度,殿下想必是要向皇上请兵讨贼了?”

心下大震……

我这才正眼望向他……

却见他的笑意很快隐去,如一池静潭般泛着秋波,霎那芳华。

我与楚王共处一室,深谈至夜,即便连母后都未及禀明;

他……定不是因为“弯刀”二字而猜测,定是得了什么确实的消息……可……他又如何知晓?!

不等我回神,陈平已侧开了身子,让出了通往太极殿的通路,轻挥袍袖,他躬身向我道:“太子殿下,请。”

我颔首致意,只见他的身影在树影下如斑驳的琥珀,似乎想隐于暗色中,却不知自己的光华已沾满了月辉。

望向他的眼神仍是谦和温厚,心中防备却更盛了。

心念一转,我索性试探道:“不知……父皇和丞相可曾定好了破敌之策?”

他轻佻薄眉,走到我的身前,俯下身来低声在我耳边道:“皇上准备兴十万大军,御驾亲征。”

我心下一怔,却看到他近在咫尺的面庞,吐气如兰;我退一步作揖拱手,向他垂首致意道:“孤多谢郎中令提点。”

“太子殿下言重了。”他的眼睛虚成一条弯弯的细缝,上挑的眼角内,如藏着玄色的琉璃。

按压下胸口翻滚的情绪,我缕了缕衣襟锦袍,昂首向太极殿走去。他在我的身后,只是路上的一抹靓影。

前路苍茫,是福是祸……我并不知晓。

我有一颗不甘的心,和不死的念想……我曾在心中立誓,不愿母后身上沾满脏血,如今它已化成我内心的执念。

这份期待和念想能陪着我走多远,也许不到血溅颈项,我不会惊觉。

从前刘盈的生活,于我便如行尸走肉;我早已落入死地,如今背水求生。

或者死亡,背负一切;或者活下来,承载所有。

这才是男人的生活,我终日作伪,可内心的火焰却从来未曾熄灭……

这世上,没有男人不爱权势。

听着宦者禀报……应着一声一声通传……我有些恍惚。

这是活棋,还是死棋……

是生地,还是险地……

也许只有执子行步,等到一切结束时,方才能大白天下。

我只记得自己恭谨入殿,对着父皇的方向跪拜叩首:“儿臣参见父皇。”父皇身边的萧何微微一怔,忙退在一边,侧身避过。

烛光下父皇的身影高大,遮住了我眼前的光亮,逆着光望去,只见他额间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,鬓角也染满了寒霜。

殿中如早间一般仍是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,如今上面已经穴满了标记的小旌旗,看来破敌之策正如陈平所言,是定下了。

父皇朝我走来,夜中的脚步声愈发清晰响亮,他皱眉,声音沙哑疲惫掩不住不耐:“你怎么又来了?”

深深吸了一口气,撑在地上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,我自然是来请战的……

心如擂鼓,万马奔腾间,我告诉自己……这样不平静的天下,子代父出征,本是著孝道的常事。东汉末年袁绍三子便曾向袁绍请战攻曹操,袁绍不但欣喜应允,还分了三人兵马粮草……

好久不曾有过了,这种心中如空洞般微微战栗的感觉……额上渗出了细汗,我竭力整理着自己的思路。

抬起凝在跪地双膝上的双眸,我一字一句地铿锵正言道:“父皇平定四海,中兴霸业,天下莫敢不从,万民莫不归心。今有人于此,却妄自尊大,不遵父皇号令,陷百姓于水火,失天下之信义,弃徳背主,枉顾大义,逆天作乱!儿臣身为太子,夙兴夜寐,不敢独善其身,却愿为父皇献策,还望父皇成全儿臣,让儿臣为父尽孝,为国尽忠。”

父皇一怔,伸手将我拉了起来,掌中满是硬茧,他牵着我走向他的皇座。撩开袍袖,他放松下来靠着身子,有些好笑地看我,语中不乏轻侮:“你……有何策?”

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正色道:“父皇九五至尊,为天下贵。燕地偏鄙,臧荼这等宵小鼠辈,怎劳父皇亲临征讨?待儿臣率兵一万,半月之内,便可班师回朝,为父皇贺。”

父皇闻言,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大笑,肩膀不停地颤动,他目光灼灼地望向我,眼中却无丝毫笑意:“一万?你知燕王何人?昔项羽帐下大将……”

说罢他站了起来,在我身边踱步:“他在燕地屯兵足有八万之众,号称二十万。你一黄口小儿,拿什么灭他?”

我知道我接下来该说什么,可那句话好像卡在喉咙里,却无法吐出。

我沉默半晌,终是缓缓开口:“儿臣请太傅随军出征。”

“胡闹!”父皇看着我,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来。

说出口来我反而没有适才紧张,沉下气,我恳切地道:“父皇若出征,自然是马到成功,劈山通道,无坚不摧。可如今燕王一役,其他诸侯唇亡齿寒,恐自己如燕王一般被父皇驱军直入,弹指灰飞烟灭。恐惧中忧疑之虑暗生,稍有贰心,起兵共反,那又如何是好?若您引兵离京,他们便可星夜帅轻骑驰骋帝都……还望父皇三思……”

父皇横眉怒目,指着便我骂:“朕已命樊哙萧何留守,岂惧了他们?”

我道:“父皇何曾惧了他们?是他们惧了父皇才是。父皇守殽函之固,威慑天下,只是……杀鸡又焉用牛刀?”

父皇行至龙椅边,手掌缓缓地摩搓着龙椅上纹路上蜿蜒的玄龙,雕琢中眉飞色舞,嚣张盘踞。

他坐了回去,沉默不语。

一时间太极殿中尽是静谧,我面上却不禁发紧了。

我求助似地望向萧何,他垂着眼似乎没有看见我的目光,半晌,却见他缓缓趋步上前,躬身向父皇献策道:“皇上,当尧之时,舜为司徒,契为司马,禹为司空,后稷为田官,夔为乐正,垂为工师,伯夷为秩宗,皋陶为理官,益掌驱禽。此九官,掌天下之盛;尧不为一焉,然尧垂拱而治,为天下王,而此九人为臣。凡帝王者,无需事必躬亲,太子有此壮志,忠勇可嘉,乃天下孝子之典范,皇上何不试之?”

父皇挑眉看我,过了一会儿才道:“你可以带楚王去。不过你为三军统帅,建成侯吕释之为副统帅,楚王只是随军,没有职位……虎符你和建成侯各执掌一半。一万兵马太少了,朕给你三万兵马!平叛事不宜迟,明日就起行吧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