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好生安顿了籍儒,告诉他我会在明早发兵的时候,带他启程。
父皇在巨鹿据说受到了陈豨猛烈的狙击,一切都似乎像一个套,缓缓地张开,再缓缓地合拢。
我坐在闭室中,排排恢弘烛光里,不禁想起之前的事。
刘建如今已经长大了,历史上他便以彪悍著称,如今看着,他虽只是少年,却已身长近六尺。
他正跪在我的面前,摇曳的灯光打伏在他的脸上,勾勒出跳动的烛火如鬼魅,有些骇人。我却知道,这晨烛雾霭下的容颜,早已变得沉着而面无喜怒。
他当我死士许多年来,只有一回落泪,那次我和他对饮,却醉倒在他的房中。我因太子之位被废而颓丧,他静静地靠在我身边,双手环着我的脊背,似乎那时最坚强的是他,而他应该保护我。
wo靠在他怀里笑着有,多少真情,多少假意。
我似乎第一次意识到,他是我弟弟,如今唯一在我身边,和我血脉相连的亲人。
我那天想了很多,前世的事,此世的事,过去的事,将来的事,想着想着,就醉了,酒不醉人,人自醉。
那时,我失神地望向他,却见他一脸担忧地望着我,眼圈是红的,眼角还有一点晶莹。他声音嘶哑地跟我说:“燕王殿下,你别喝了。”
我嗤嗤地笑了,伸手描摹出他的面庞:“别……别叫我燕王。你以前叫我什么,就叫什么……”
他的眼睛很深,怔怔地看着我:“哥哥……”
我笑了,便靠着他缓缓地睡了过去。
也许从那一次开始,我才意识到,我对这个弟弟,却是有感情的。别说人了,就是小猫小狗,养时间长了,还舍不得杀呢。
如今我却要将他送入死地。
如今,整个房中都亮堂的耀眼敞彻。他似乎拿了所有的明烛燃烧,因为这里,他誓不再回来了。
“到时你随着那人一道去,可让籍儒远远地瞧见你,但万万不能让他近身。”
刘建点点头:“我知道,他了解殿下得多,怕露出破绽。”
我一只手牵着刘建到恶来面前,再次仔仔细细地看了恶来的容貌,果然,跟镜中的我,一模一样。
我转身将昨夜收到的父皇旨意交在恶来手中,上面写着,父皇狩猎云梦,让我去助他。
按礼,所有被敕封的诸侯王皆要去在云梦,父皇尚在战中,却只要我我率兵助他夹击巨鹿。
父皇此举我看着有两个目的,一是将我引至云梦,再作打算,他终究是不放心我。二是将我带去支援的二十万军马收编。
昨夜我拿到书信的时候,刚向籍儒说了那番豪言壮语,再看到信笺,目光便有些呆滞。
我怔怔地接了旨
,跪在地上,半天未起,身形似乎僵硬。
还是籍儒过来扶着我:“殿下,您怎么了?”
我将父皇的诏书拿给他看,上面写着清清楚楚,让我去云梦援助他。
我沉默地看着这封信,半晌没有言语。
抬眼望向籍儒,他的神情告诉我,父皇似乎早有防备。
“太子殿下……您去,还是不去?”
我一直没有说话……
他也不言,便静静地看着我。
我终是开口了……孤怎么能不去……我说。
其实我又何尝不知晓,一切的一切,都是大局中的一步棋而已。
父皇早就不相信我了,他让籍儒来,本便是试探我的。籍儒的消息从来便不是来自母后,却是来自父皇。、
父皇或许只透了那么点意思,却被籍儒猜到了八分。他这是两边下注了,他既遵从父皇的意思,来试探我,也向我表明心迹,说他支持我。
其实他在这件事中的存在,本便是一件没有价值的事。
父皇的意思,若是看得透,其实也简单,无论我军行何处,只要我带着籍儒和他去云梦会和,他便能认定我没有反;可若是我将籍儒留在燕地,他便忖度我有了反心。
至于籍儒跟我说的那些话,都是籍儒自己自作聪明而已。
曙光渐渐地铺上了燕国的大地,原本便集结完毕的二十万整装待发的军队,在樊哙的一声令下,往巨鹿开去。
恶来扮成我的样子,坐在銮驾内,这几年来,我让他不断地模仿我,如今一般人等,已看不出丝毫的破绽。刘建和樊哙站在他的身后,就像曾经站在我的身后一样。
卢绾据说坐在另一辆车里,他一定想跟去,只为了看据说是受了箭伤的父皇。
陈豨的谋反和历史上太不相同了,历史上的陈豨不久便为父皇的军队剿灭。
父皇也因为轻视陈豨,而带上了刘如意和戚夫人出征,本是打算顺便游玩云梦的美景。
而如今,父皇却败报频传,不知道他意识到没有,他这次的对手究竟是谁。
韩信,似乎在父皇启程后,便被母后悄悄送到了巨鹿。当然,做这件事的人,同样是当年我让恶来帮我练的死士。他们挖通了一条地道,直直地连接着皇宫和楚王府。
当年我还未讨伐匈奴的时候,一共做了两件大事。当时看着不觉什么,只是日常,更何况那时我心浮气躁,心中只有美人和迤逦,还有些征服别人的欲+望,并没有把那些小事放在心里,只是按部就班地做着。
如今,它们却发挥了巨大的功效。
第一件事,便是操练死士,我让恶来除刘建外收养了大批流浪的孤儿。用更为严厉的方法训练他们,不求生存,只求功成。传授的皆是些狠辣的武功气门。
第二件事,便是我一直心念荡平诸侯王,练兵布阵等,便都是能战胜他们的法子,却不想我确确能战胜他们,却无法挡不住匈奴的飞骑。
为了这件事,我曾在燕王府反省了很久,我究竟是不是该把我的士兵,磨砺成,善于步兵作战攻城,却不善旷野冲杀的军阵。但如今他们总算发挥了效果。
大幕缓缓地拉下,它动用了几乎所有的楚王党、曾经的**党,和一切对父皇称帝不满的人最深处的筹码……
我脱离了军队,带着一万骑兵沿着渭水前行。
我相信,在刘建还未到达大帐的时候,父皇就会收到长安被袭的消息。当然,这个消息并非是我制造的。
却是有人鼓动了梁王彭越,梁王见几大诸侯王囚的被囚,杀的被杀,早就坐不住了,如今只是梁王府中又多了几个善谋划的幕僚,便撺掇着梁王趁着吕后一人把持朝政,陈平共守,长安空虚时,发兵攻打长安。
而那个投奔梁王的幕僚,本来是楚王的人。他涕泪满面地向梁王说了楚王自从被贬后在长安的非人待遇,再者彭越本来便有心,便真的在这个当口,起兵反汉,率三万急行军,直逼长安。
而父皇,如今被韩信困在巨鹿。他身上本有箭伤,我记得,历史上他似乎便是因为箭伤而操劳过度而归西的
我常想,也许历史上,他并非不知道吕后在揽权,却是他的身体已然不他大强度的劳动;其实并非他不懂权谋,但在他晚年,在意朝中无人,军中无将,威望甚高的文臣武将们,早已被他一一剪除。
在这一年中,便如历史上一般,萧何因为他的猜忌而下过一次大狱,许多重臣因触怒他被贬谪……
梁王彭越的军队,似乎就成了雅思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,所有在汉不得志的人,都像水一样汇集到了梁地,成了梁王彭越起兵反汉的助力。
母后在宫闱最深处煽起的风;韩信在天下最隐秘的地方点起的火,如今已成燎原之势。非人力所能止。
原本天下忌惮着刘家的两个主子,都能带兵打仗,忌惮着太子太傅韩信的兵略。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了。
这和历史上微妙地相似,却不仅相同。
历史上,父皇对于每个诸侯王都是或骗,或诈,一点一点地剪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