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十一章 登基(1 / 2)

帝王略 欧俊呈 0 字 2021-09-08

 吕释之已率军与我回合。我带着铁骑纵马而前,却见不远处梁王的大帐中穴满了汉军的旗帜。

我心下似乎明白了什么,梁军如水般撤退而去,我率军掩杀。

却见半途中不少身着梁军衣服的军士搴旗取将,竟内斗起来,我压住后面随我而上的军士,一人缓缓的向前踏步而行。

却在梁军中看见了最后簇拥着的人,青面獠牙的面具在月光下冷笑,他站在高高的高台上,衣袖随风飘动,看上去有些不真实。

他身周的数圈亲兵全张开了,对着下面身形狼狈的梁王。

梁王似乎尚未反应过来,便忽然被一箭射穿了胸口。

梁军乱窜起来,燕军和御林军长驱直入,很快地控制住了形势。刚才站在最高处的男人静静地望了一会儿,便转身而走,带着周围的卫兵回了穴满了汉军旗帜的梁王大营。

没有想到,这么快,战斗便落下了帷幕。

进入梁王军帐的时候,我好像什么都明白了,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。

我知道梁王军中原来早就潜伏了无数内应,从梁王的幕僚,到梁王的将校,到梁王的军士。

我也知道这些潜伏而入的人,应该是楚王党。彭越那么放心韩信,也许从来不曾料到,当年和他对酒当歌,指点天下的朋友,如今却将他出卖了,卖给了我,也卖给了韩信自己的王图霸业。

他们曾经再亲密的私交,他们如今如此相同的诸侯王处境,都抵不过利益二字。

彭越终究还是重义的,想当年彭越向父皇请封的梁王王爵,还是韩信代为起草的,他一直为此感念韩信之恩;而韩信被贬,燕王韩王身死名灭,梁王彭越自然唇亡齿寒,自危不已……

他也许以为,被贬的韩信和岌岌可危的他,是最佳的同盟者。但他却不知道很多事,也不知道长安城中,真正的利益脉络。

他不曾知道韩信和母后的交易,他甚至不知道韩信前往巨鹿的事实。

一条一条的线,在我脑中渐渐穿越起来,成为了一张完整的网。

但当才的一瞥,却又牵起我心中的疑惑……

母后的信笺中并没有提到梁王军中具体的将校。

难道那个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梁军将领是他?

可他在我的印象中,能冥思品竹,能看着樱桃褪尽红衣,能筹谋万世,以理服人,却并非善于骑射……

抬首,却听夜中如呜咽般响起了收军的号角。

我纵马而前,原来,他的一丝一毫,早已印刻在了我的心中。

在我的身后,一展金色巨龙旗升腾而跃起,汉军已完全控制了梁军的营帐。

吕释之跟在我的身后缓步走进梁王的大营,我身周侧的所

有人都跪了下来,向我匍匐叩首。

我已是未来的帝王。

我向梁王的主帐走去,将吕释之留在了门外,一人迈入,挑开帘子出现在我视域中的,是一个孤单清越的背影,和一柄独烛。

他背对着我,静静地坐在帐中,案几上放着那只鬼画符的面具。

我几乎能确定我的判断了,心下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来,但不是欣喜,也不是惊讶,更不是欣慰。这些词早就离我远去了,被我埋在在了一次次的征途中,一个个为我倒下的身躯里。

我被一股力量牵引着,向他走去。他缓缓地回首,似乎看着见了我,焦距却没有落在我身上。

我顿住了脚步,看着他微微转过的侧颜,面上不禁挑起一抹笑,发自内心的笑颜。

在我的心目中,他本永远是隐藏在帷幄之中的谋士,永远不会亲自上阵,去碰那些最骁勇也血腥残暴的军阵。可今日月下,我却在忽地一瞥中,看见了他挽弓提剑的样子,他是为了我,才做到如此地步的吗?

他眸中曾牵动我心神的水雾凝成了冰,他向我微微颔首,语气淡淡地道:“燕王殿下来了。”似乎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。

我拖着厚重的铠甲,走到他的面前,满靴的泥泞,伸臂兀自在他身侧拉了一个椅子坐下:“子房先生……我们这有三年不见了吧。”

他微微颔首:“三年零七个月。”

我不禁笑出了声,真想多看看他。我的眼睛不离开他的双眸:“可是孤却觉着,好似昨日才见到子房先生一般……孤还记得那日在你茅庐中喝茶的情景,一转眼光阴荏苒,子房先生看上去,倒是没怎么变。”

他仍是一副温雅的样子,似乎刚才帐外他导演的厮杀和他毫不相关,他轻轻地道:“燕王殿下却已是大变了。”

我问道:“孤哪里变了?”

他静静地打量着我道:“形貌变了,倒是有燕地的豪侠之风。”

我朗声大笑,起身道:“走罢,随孤一起入长安。”

他坐在那里不动,我又道:“陪孤一道去,可好?”

他抬眼望向我,缓缓地起身,走到我的身侧。

我伸出满是泥泞和尘土的粗糙双手牵起他的袖:“孤还记得……孤从前便与你说过,孤能给你华服轻裘,能给你广厦万间,如今,孤就快真的做到了……孤心里对你的情意,难道你还不了解吗?如今,孤能将天下最好的,尽奉在你的眼前……”

他轻轻垂首,不着痕迹地抽回了握在我手中的双手:“殿下言过了。”

我顺势便放了手,边走边道:“你为孤深入梁王军中,潜伏数载,取信于梁王,只为助孤成就大业,你这份功劳,

孤无论怎么讲,都不会言过。”

“殿下谬赞,食人之禄,忠人之事。臣也是为了大汉的安危尽本分而已。”

他走在我的身后。

我看着脚下有些斑驳的路径,几乎有些想不起来,那曾经那么在意他的心情。

如今,我仍然在意他,但再怎么在意,他也永远大不过我心中对权势和地位的爱恋。没有了手中的权力,我便失去了恋慕所有的机会。

我能在这里再次看见他,不是因为我喜欢他,却是因为我能披荆斩棘,有资格站在他的面前。

江山和美人,这件事我一直困扰了很久。我之前以为,江山和美人便是我生命中天平的两端,他们一起带给我至上的欢愉,但是如今我却知道我错了,美人永远不会重于江山。他先是我的臣子,才是我的挚爱;只有我坐拥江山,我方有环抱美人的权力。

在燕国多少个夜阑人静时,我总是能幻想,若在外领军作战孤帐难眠中,他能在我身旁,为我掌一盏灯。

在燕国多少个明月清风的夜晚,我总能幻想,他在朝中殿上纵横议论,我晚上送他杜康酒,和他共醉共卧。

在想像中,我会放纵自己,但也只是想想而已。

也许他这样的人,我永也无法触及。

他随着我出帐,再次带起了面具,似乎是发现了我投去的目光,他开口道:“臣投梁王时,以楚王的信物取信于他。梁王怕人认出臣,才为臣打造了这个面具。既能遮蔽臣的容貌,也让臣在军中立威,”

我笑道:“你带上了面具,孤却仍能认出你。”

他顿住了脚步,望向满是梁军和汉军燕军的营帐:“殿下请看。”他站在我的身侧为我指点:“梁军中,有些校尉豹头环视,虽被绳索束缚,身却有剽悍之气,只是因为不心服。臣请殿下许臣留驻长安之外,以安军心。”

我道:“这么说,你是不愿和孤一道回长安了……此事之后,你又要归隐吗?”

他没有说话,这时吕释之也远远走了过来,我叹了口气道:“孤不会逼迫你,你愿意如何,便如何罢。”

我还有许多未经之业,还等着我去完成,但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:“你是如何到的梁王军中?”

如果你的言语中哪怕有一丝一毫的为我,我便能心满意足。

“臣听闻殿下白登被围,太子之位被废,便兼程秘至长安,联系了淮阴侯韩信和皇后,韩信将调动楚王旧部的信物交予了臣,臣这才得以顺利入梁军。彭越与韩信私交甚厚……彭越信任韩信,自然便将臣收为幕僚更是供之以高礼……臣出计让他荡平天下,营救楚王,共襄大业。”

我点了点头,转身而走。

我和吕释之在军队的拥簇和欢呼下,进了长安。

一路上都是欢呼的仪仗,陈平帅着百官立在两侧迎接我,口称恭贺太子殿下归朝。

我在深宫之中再次见到了母后,直入内室,母后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便是:“你父皇在巨鹿受了流矢,已经殡天了。”

清凉的风,乘云凌天,终入于深宫。

“什么?”我想我也许听错了,一瞬间愣在了那里,没有回神,

母后轻声道:“樊将军已秘不发丧你父皇归天之事,向外宣称梁王谋反,你奉召回师日夜兼程,驰援长安。你父皇归天时,并不在巨鹿。”

我怔怔地问道:“父皇…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?”

她道:“飞鸽传书,就是今晨的事。”

我长长叹出一口气,却忽然觉得胸中空落,好像人一瞬间被抽去了力量,我扶着椅子坐了下来:“戚氏和刘如意知道吗?”

“看信中的意思,该是不知。只道你父皇病重,军中有被樊哙控制,不得相见罢了。”

我闭上眼睛,仍是有些犹疑地道:“不会有诈吧?”

母后将信笺推在我的面前:“这是樊将军的亲笔信。”

我点了点头。

母后似乎苍老了许多,她声音嘶哑地道:“龙袍我已为你缝好了。”

我忽然起身,一把将她抱了起来,在大殿中转了好几个圈。

末了,我轻轻地问道:“母后,您不伤心吗?”

她深深地看着我,眼中尽是寂寥:“盈儿,你伤心吗?”

我不知怎么回答,只是道:“母后,我胸口有些难受,却又很开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