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试探(1 / 2)

帝王略 欧俊呈 0 字 2021-09-08

 思绪在我脑中翻滚,wo靠在回宫的銮驾上假寐,刚回宫母后便急急地来看我:“你胸口上是怎么了?”

我牵着她的手走进内室,皱眉道:“没什么,小伤而已……我总有一日能纵着他犯下大错……”

母后冷笑一声:“他刺伤你,这还不是大错?你便能以此罪削去他王爵,逮他入狱。”

我微微一笑:“这个账待我平定了叛乱后,自然算在长乐王的头上。”

“韩信进京了……”母后见我已然意决,似乎并无干涉之意,只是问道:“你打算如何?”我笑了笑,没有回答她的话。

径自回寝宫洗漱,换了衣衫和内襟。适才从她深潭般的目光中,我察觉到了她对韩信一纵即逝的杀意。

她难道担忧我下不了这个狠手?还是怕我面子上过不去?

这些都不重要了,如今,我尚有用着韩信之处。

韩信官拜太尉王,为我登基亲封之功臣,封疆大吏,远驻韩国。如今他只带五十飞骑逐入长安,未必不是在掂量忖度我。

天下大势昭昭,新帝爱弟长乐王据说得到了远在淮南的诸侯支持,要拱其上位。然如今我这个做兄长的,却如郑伯一般仁爱,既不追究幼弟,又能明赏罚,以仁爱治天下。

况太尉王接旨进京受赏,天下人视之,我如今屠戮功臣,便是不宜。

韩信还真是摸清楚了路子,知道我无法动他,只是……

若他真想谋反,又何必多此一举?

为何要将兵马驻扎在韩国,只身五十骑来朝?

看来他心中别的打算,也只有我见了他,方才知晓。

“楚王几时进京?”

“午时。”

我点了点头:“朕到时候要出城十里相迎。”

“诺。皇上,卢大人已在昨夜为臣等代入了京城……”

我微微挑眉,身后的人躬身低道:“臣等未惊动任何人。”

我叹了口气:“朕正好想见见他。”

密室幽光阴暗,但我仍能看清他已然花白的发,褶皱黑黄的面容,似乎老了十岁。这一场浩劫,似乎让所有人都变了。

我静静地坐在他对面,开口道:“卢叔叔……天下方安,你为何要如此?你不怕父皇在九泉之下寒心么?”

他抬起那双曾绽着神采的双眸,暗淡的黑瞳落在我的身上,怔怔地道:“你穿着老三儿的衣服,却一点也不像他。”

我静静地道:“朕是他的儿子,是他最看重的储君。”

卢绾闻言双肩轻耸了一下,伸出双满是厚茧和泥泞的手,似欲摸上我的面庞,却止在中途,凌空着勾勒我的线条,似乎有些痴了:“你刚生下来的时候,老三儿拉着我喝了一宿的酒……他真高兴呵……”

我沉默不语。记得如意出生时,整个汉军,为他欢庆了三日;我自小生活于落魄寒舍,和汉王大帐中金怀软玉,无法同日而语。

我垂首,面色陈恳,言不由衷地道:“父皇向来是喜欢朕的。”

他声音嘶哑,似乎在吐出什么十分难以出口之言般:“你喜欢吃栗子,还是老三儿告诉我的……”

父皇便是如此,臣子们兄弟们的喜好,从来记得一清二楚。他关心他们,爱护他们,如兄长般的温暖,如游侠般地豪情。只是要紧的时候,他需要兄弟们用命来换这份恩惠。

我静静地道:“父皇向来是关怀朕的,朕的喜好,他都知晓。”

卢绾抬眼忽然迸发出的决绝几乎刺伤我的眼,面容上皆是不可思议表情:“可是你呢!你逼死了他!他废了你太子之位也是不得已而为之。他是偏爱如意,但如意爱他。你爱他么?你给过他做父亲的喜悦么?你从小就不爱跟他讲话,做什么都躲着他。他是你父亲,难道不伤心么?”

我沉默地看着卢绾,他老态尽现的瞳仁似乎有什么在流动:“我当初真是瞎了眼,还觉得你可怜,我殚精竭虑地为你打算,你却去逼死了他!你怎么这么狠心?”

我无言以对,卢绾的泪却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:“从前,老三儿还总是找我要栗子去哄你,你却不喜欢说话,他逗你,你从来不笑……”

在这个身体的记忆中,卢绾所言实是寻不到多少根据。有时父皇赌钱输了,或是喝酒耍光了钱,会在回家时,朝院子里的我招招手,就像招一只狗一样。他满身酒气,让这个身体自动地逃开了他。

我淡淡地道:“朕是母后带大的。”

卢绾忽然站了起来:“于是你就擅杀戚氏?男人三妻四妾本属正常,你怎么像一个毒妇一般不容别人?你今日能杀了戚氏,明日便能杀长乐王……那可是你的亲兄弟啊……”

我看着他被人按压着坐下,缓缓开口道:“戚氏之薨,的确是朕不查。卫尉刘建本便与戚氏有杀母之仇。”

卢绾脸上拉出一个可笑的表情,双眉抬高,像笑又像哭:“你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呢?我在燕国的时候,当了你三年的主簿,为你操心衣食冷暖,你手下有哪些人,我还不清楚?你是什么性子,我会不知道?”

我深深地看着卢绾,慢条斯理地劝道:“卢叔叔,你这样是陷长乐王于不义。”

他惨然一笑,目光如千钧压顶:“我若是不陷他于不义,你便要杀他了。”

我叹了口气,解开上衣的衣襟,露出刚刚愈合的伤口:“你看,朕胸口上这一刀,是被长乐王昨天划的……你真也是先帝的老臣了,岂不知若是天下大乱,受损的是我大汉的基业,是父皇亲手筑起的帝国……”

我还未说完,卢绾便打断我道:“你不用说了,我不会去劝长乐王的。”

我一怔,没有想到,我来此的目的,竟早已被他识出……

原来,他究竟也是个懂得人心的。倒是我之前小视了他。站起身来,我仍是劝慰道:“卢叔叔,你说朕冷心冷性,但朕以为你偏颇了,你未曾看到朕为国为民的满腔赤胆。你一路长安行来,定然知晓,如今天下苍茫,百姓求安,父皇一手创立的基业,只因你的不慎而风雨飘摇,倾危欲坠……你扪心自问,你对得起父皇么?今日的话,朕可以当做不曾听见,你再好好想想……”

卢绾闻言愤然道:“家国天下。你连家人尚且不放过,天下又何能受你的恩泽?”

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:“朕明日再来与你说话。”

我起身而走,阖上门,身后的十七问我:“皇上,要用刑么……”

我看着前路,淡淡地道:“再过两日罢。待朕迎了楚王,若是他仍不松口,便……若是用了刑,他尚不愿归顺,那也怪不得朕无情了……”

十七在我身后低头:“臣明白。那这骸骨……”

“葬得离父皇近一些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