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中顿时大乱。

喝声，喊声、叱声，声响震天。

烟尘、灰尘、黑尘，尘土飞扬。

三人心头一惊，急往城门奔去。

清军深夜袭城，竟然如此迅猛，此时众人皆是大骇不已，明军亦是阵脚大乱。

三人赶至西边城门一看，眼前之景，触目惊心，双方士兵，已经斗在一处，只见刀光闪动，血肉横飞。

陡见炮火映天，一声轰鸣，西门城墙已被炸开一个缺口，成群的清兵驾起云梯，前仆后继往城上扑去。

城楼之上，守城兵士弃弓拔刀，奋勇拼杀，只闻喊杀声一片，已有数名清兵登上城楼。

楼下城门亦被圆木撞开，清兵杀入城内，顿时刀光剑影，炮火人声，乱作一团。

韩通在打马驰出城门横剑厮杀，史可法在城楼之上，奋勇杀敌，暗伏于城门外的武林群豪，亦纷纷跃出，浴血而战。

此刻清兵已经杀红了双眼，举刀便砍，挥剑即杀，明军节节败退，却犹是以命相搏，场面之惨烈，使人目不忍视，耳不忍闻。

明军守势已被打乱，城中百姓落荒而逃，扬州城内顿时一片纷乱。

霍东灵见状，抄起一剑，杀入敌军之中，剑舞人飞，连杀数名清兵。

忽闻一声惊呼：“史将军！霍大人！”

霍东灵转目望去，见史可法与霍天林二人已被擒住，随即挥剑砍杀当前一人，欲上前相救，被十余名清兵团团围住，脱身不得。

十数余名清兵将霍东灵困住，霍东灵右掌执剑，怒视众人，衣衫无风而动。

陡听一声暴喝，一方长枪迎面刺来，霍东灵心下一惊，只见当前一名清兵，挥舞长枪，倏忽刺来！

霍东灵将身子略偏，掷出长剑，攥住长枪，大喝一声，把他从马上提了起来，振臂一抡，那人顿时腾起六丈来高，飞星掷丸一般落向地面。

众人皆惊，微微一怔，忽又长枪刺去，十方长枪，撩起阵阵阴风，呼呼而至！

霍东灵足下轻点，纵身一跃，跳出枪阵，手腕一翻，又自拔出一柄长剑，擎在掌中。

陡闻他轻啸一声，剑尖突又是一颤，脚下已转了两个方位，长剑刹那间抹挑刺砍撩，一式化五，从甲乙转壬水，身形却如轮转，却早回到火位，左脚斜探，立转庚辛。

他脚下不停转动，剑上亦巳生出了无穷变化，但见剑影如山，十名清兵，轰然倒地！

霍东灵使出了八卦剑法之中的招式，立时斩杀十名清兵，众人一看，皆是大惊！

哪知霍东灵心神稍定，一长枪呼啸而至，直朝霍东灵出剑的右臂扫落，霍东灵心中一慌，只觉右臂一阵剧痛，右掌一松，掌中长剑已被击落。

他正欲看清长枪来势，陡见那长枪一挑，又朝自己刺来。

他骇得连退数步，亦避开长枪迅猛的攻势，哪知身后一凉，又是一方长枪刺来。

那两支长枪，飘来荡去，前后夹击，迫的霍东灵毫无招架之力。

霍东灵定睛一看，那两个执枪之人，竟是那一白一**的两个番僧。

那两个番僧手中长枪齐的一挑，霍东灵退闪不及，竟被掀起丈余，如枯叶一般，往一边落去。

霍东灵身体已然失去控制，笔直坠落！

危急之中，突地空中传来一声娇叱！

叱声落处，但见一条红绸飞抵霍东灵身边，将他轻轻一托。

霍东灵目光一亮，口中轻唤一声“晴妹”，话音一落，足尖轻点，自红绸之上荡起三丈，忽又身形一闪，往一边疾飞而去！

只见他顺手夺了扶旗清兵手中一支撑旗的竹篙，握在掌中。

转目望去，此刻吴晴已与那两个番僧交手，但见那两个番僧宽大的衣袍，被风灌得鼓鼓的，长枪攻势有如疾风一般，吴晴红绸飞卷，舞得二僧眼花缭乱。

数十名清兵朝吴晴合围而上，霍东灵大喝一声，挥篙迎上，奔入圈中，势若虎入羊群，虽是一支竹子，到了他手却无异长枪大戟，直杀得一身白衣尽成血红。

城门处，史可法与霍天林已然受缚，却见韩通暴喝一声，扑身前去营救，此时他已是身中数箭，浑身是血，披头散发。

见韩通扑上，两名清兵，迎上前去，两柄长剑，齐的一晃，寒光闪闪，朝韩通刺去！

韩通怒吼一声，挥剑斩杀当前一人，另一人刀锋猛地刺去！

只闻“噗噗”两声！

韩通胸口中剑，血溅当场，衣衫尽红，韩通忍痛，连砍数人，陡然全身剧痛，被多铎执一方长矛挑翻在地，闷哼一声，再无声息。

霍东灵、吴晴二人，犹在抵抗，史可法与霍天林已然被擒，由数名清兵看押。

只见两人立于硝烟之中，朗声大笑。

史可法仰天狂笑，遥望烽火四起的扬州城内，吟咏道：“征尘漫天盖兵锋，刀戈剑戟见真龙。城头挥剑披明月，亡魂依旧斩清风。”

霍天林抚掌赞道：“心向明月，奈何清风！史兄满腹豪情，古今无双！老夫有一曲，可与将军唱和。”

史可法听罢，目光一闪，朗声道：“早闻先生文名，今日临死若得霍兄应和，此行一去，便也无憾！”

他一言至此，目光凝向霍天林，只见霍东灵将衣衫一振，仰天唱道：“生死苍茫两袖空，重整河图万物荣。犹痛神兵百战死，岂是将军一人功。”
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
此刻天犹未亮，夜风微凉，斜月西垂，星辰昏暗。

两人举携手走出数步，走到月光之下，史可法仰首望了一眼天边幽暗的星月。

此时清风拂面，残月如钩，孤星点缀，隐约透着一丝凄凉。

史可法举起长剑，立在清冷的月色之下，恨恨道：“只恨刀锋钝，无功报明君。”

霍天林一抽出长剑，袍袖随之飞舞，只听他忿然道：“横剑指苍天，肝胆两昆仑。”

话音一落，哀戚之中，更显万丈豪情，随即两人抹剑便要自刎。

忽听“当啷”一声，两柄长剑，一齐坠落。

两人转身一看，一人持刀，立于身后，那人目光如鹰，粗眉大眼，虬须如乱草，双目之中，泛着一丝狡黠。

“多铎！你要作甚！”史可法虎目喷火，恨恨道。

那人乃是清军主帅和硕豫亲王多铎，只见多铎道：“二位如此忠义，当真难得，明朝已是一块将朽之木，已无生机，二位大人不如归顺大清，方可流芳百世……”

他一眼未落，便听得霍天林狠狠啐道：“我大明子民皆是顶天立地之辈，岂可苟且偷生…！”

多铎面露凶光，眼中泛起一线杀机，厉声道：“二位当真不降？”

史可法凛然道：“城存我存，城亡我亡，头可断，志不可屈！”

他目眦尽裂，已裂出鲜血！

多铎身子一颤，像是被人猛踢了一脚，身子便要倒地。

两名兵士将他扶住，他站稳身子，狂怒道：“自寻死路……”

他话音未了，突觉一阵剧痛自颈上袭来！

那史可法突然扑了上来，举起的长剑，虽被身后两名士兵夺下，但他却亡命似地抱住了多铎，一口咬住他的咽喉。

多铎痛吼了一声，鲜血已沿着史可法的嘴唇流出来。

殷红的血流过他的齿颊，他却感觉到一阵快意，复仇的快意！

多铎痛极之下，一剑刺出。

只闻“噗噗”两声，一剑刺穿史可法的身体，鲜血如注！

史可法“扑通”一声跌倒在地，再也爬不起来了。

但仇人血的滋味，他已尝过了，他死了，脸上却泛着一丝得意的笑！

霍天林朝史可法望了一眼，缓缓捡起地上的剑，仰首凝望着西边天际渐沉的落阳。

他颤抖着抬起长剑，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，顿时鲜血如注，亦倒地不起。

多铎擦拭着脖子上的鲜血，举起长剑，恶狠狠道：“给我屠城，扬州城内，全部戮尽，鸡犬不留！”

话音一落，数万清兵，潮水般涌入城内！

顷刻之间，扬州城内，杀声连连，响起一片凄切之声，血流成河。

霍东灵挥动长篙杀到全身酸麻，精疲力竭，终于倒地不起。

吴晴娇弱的身躯搀着精疲力竭的霍东灵艰难的往城门外走去，也不知走了多久，眼前一黑，失了知觉。

城郭外一队清兵，正在追着一名女子，那女子惊慌失措，急忙奔入城外一片山丘之中。

清兵追得甚紧，那女子突一失足，绊倒在地，她拖着疲倦的身子，靠在一块巨石之上歇息，五名清兵，已然围了上来。

只见为首一人，冷冷笑道：“大明公主，我几人奉命前来请公主，还请公主随我几人回去。”

那女子竟是阿九，她得知三个弟弟在徐州，早已心急如焚，急于相见，本想趁乱逃出城去，却在半途之中，被清兵发觉，追及自此。

阿九娇容之上，依旧是不改声色，她瞧了那士兵一眼，淡然道：“此刻我尚有要事在身，不会随你们而去，你们若执意如此，我唯有以死明志……”

她谈及生死，语气轻淡，恐惧也无，那几名士兵，心中微微一怔，面目之上，皆是惊诧之色。

为首那名士兵略一沉默，忽又道：“军令难违，还请公主不要为难在下。”

话音落处，大手一挥，喝道：“得罪了！”

语声一落，身旁几名士兵合围而上，便要将阿九抓住。

忽见眼前一花，一条人影，电射而来，转瞬之间，已然闪至众人眼前，挡在阿九身前。

阿九目光一亮，落在那条人影之上，面色大喜，呼道：“师太！”

那条人影竟是一个身着缁衣，手执拂尘，背负长剑的老尼。

几名清兵一见，顿时心中大骇，为首那名清兵，怒骂道：“哪来的老尼姑，找死！”骂声未了，拔刀便砍。

君山神尼将阿九轻轻一带，身形一飘，荡开丈余。

那名清兵一刀击空，心中登时大骇。

其余四名清兵见状亦纷纷拔刀，朝两人疾劈而来。

君山神尼手掌一翻，将阿九轻轻一推，阿九退至一旁，她忽又将手中拂尘轻轻一抖，“当当”一片响，四名清兵，只觉一股强劲的力道自拂尘之上涌出，四人手腕一痛，手中大刀，纷纷坠地。

另一名清兵，见此情景，哪里还敢再战，领着几人仓皇逃去。

“师太，你怎么来了？”阿九面色诧异，脱口问道。

“贫尼听闻扬州受困，又想到你尚在扬州城中，心中牵挂，便前来接你。”

“师太大恩，阿九此生难报，阿九……”阿九眼角若有泪影。

她垂下头，泪珠便滴落在衣襟上。

“傻丫头，天色已晚，快走吧！”君山神尼淡然一笑，截口道。

落日的余晖之下，君山神尼扶着阿九，两人一同往林中奔去。

两条纤弱的人影，蓦自消失在苍茫的暮色之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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