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元,你这次的志愿报的是?”
“西京大学,新闻与传播学院,你的母校。”
“呵呵,好,好……”
“肖跃叔叔,我想拜托你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奶奶不在了,我暑假结束之后也要上大学,我爸他……老房子可能一段时间内都是不会回去了,所以我想,能不能在暑假期间,让我在你这里打工?”
“当然好,你的文章写得不错,眼光也很敏锐,挺适合做这一行……不过小元,记者是个苦差事,还不赚钱,你要好好考虑才行。”
“我考虑过了,今天看到奶奶的录像,她一直在告诉我,我们家受到了很大的帮助……可是肖跃叔叔,我们家这样的情况,如果不是你们帮助我,我的学费还有奶奶的病是跟本无力承担的,我很幸运,能遇到你们这样的好人,但是还有那么多人和我的处境一样却没有我这样的好运气。肖跃叔叔,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,哪怕只是替这些没办法发声的人将他们的生活讲述出去也好。”
肖跃再一次被洪小元的理想所震动,这种似曾相识的冲动和他之前是这样相像,这让他体会到一种传承的力量。
“好,叔叔一定帮你实现这个目标。”肖跃重重地说。
小小的房间再次静谧下来,肖跃知道另一张行军床上的洪小元并没有睡着,他在极安静的环境下听到洪小元有些紧张的呼吸,好像是在犹豫着什么事。
终于不多时,洪小元叹息一声,还是开了口:“肖跃叔叔,我问过苗老师,她说……她说从你这边,可以直接联系到看管我爸的狱警,是吗?”
肖跃本能地直起身,带着和苗香寒在车上时一样的意外之喜:“对,小元你要去看父亲吗?现在有些晚……这样,明天我第一时间帮你安排,好吗?你爸那边探监需要打申请,估计还得等上几天,不过这都不是大问题,等审批下来我们随时……”
洪小元冷静地打断了肖跃的话:“不是的,肖跃叔叔,我不想去见。”
话语冰块一样地塞在肖跃的血管中,让他的惊喜迅速降了温。
“小元,其实你父亲他已经很自责了……”
“我知道的,肖跃叔叔,我都知道的。”洪小元轻声说,“我看了他寄回家的所有信,我爸他在信里写了许多心里话……”
“那为什么……”
“我不知道,我只是觉得没有办法去面对他。”洪小元说着,声音飘渺起来,好像不太真切,“我觉得自己不应该把所有事情都怪罪给他,但是我同时也没有办法原谅,虽然奶奶苦口婆心地跟我说了那么多,我还是没办法……我好像,要对不起奶奶的期望了……”
话音渐渐落下去,随之缓缓响起的是洪小元平缓而富有节奏感的深深呼吸声,声音里尽是与他年龄不符的疲劳艰难,像是把内疚和渴望都拽进梦里继续着苦难一般。
肖跃静默着,缓缓又躺下身凝神盯着窗外。
他睡不着。
哪怕已经这么久没有睡觉,身体运转已经达到了极限,他仍然睡不着。
脑中充斥着的是庆国妈的临终叮嘱、洪小元的歇斯底里、还有年幼孤寂哭泣着的自己,种种景象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绕着,让他有些喘不过气。
他感到自己的软弱。
这种软弱甚至让他认为自己还不如另一张床上熟睡着的孩子,在面对庆国妈的时候,他无法说服自己将噩耗按照他的原则告诉洪小元,而在面对洪小元的指责时,他又因为认定了自己的错误,连庆国妈的交代都最终假手于人。
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起变得这样瞻前顾后的?两难的局面每每出现在他面前逼着他选择,而他每每都选择了逃避。
不能这样下去了,肖跃想着,他需要改变,尤其在这样一个视他为偶像的少年面前。
肖跃将头微微地侧过去看着洪小元熟睡时仍在不由自主啜泣的身体,自顾自地定下了目标。
他一定要让洪小元与父亲和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