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夫人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。</p>
就是婆婆，也没有理儿管到媳妇房里。</p>
何况，她只是嫂子。</p>
这些年，她眼睁睁瞧着二夫人宠溺五姑娘越发没了边。</p>
可那时候，五姑娘只是要强些，说话刻薄些。</p>
女孩子要强，也不算什么大错儿，大夫人小时候在娘家姊妹跟前也要强。</p>
为了这个，伸手去管二房的家务事，大夫人也太不知轻重了。</p>
两房虽然住在一起，却也是各自过各自的，除了逢年过节一处吃饭，平日里来往也少。</p>
有什么事，送什么东西，都是下面的妈妈和丫鬟跑腿。</p>
大夫人也不太了解五姑娘的秉性。</p>
直到三房进京……</p>
如今，五姑娘什么也没有得到，她就不仅仅是愚强，甚至有点破罐子破摔，看家里谁都不顺眼。</p>
她父母欠她的，姊妹也欠她的，大房也欠她的，三房也欠她的……</p>
全天下，都欠了她的！</p>
她就跟寻仇一样。</p>
她在自己院子里骂骂咧咧，大夫人是一忍再忍。</p>
大夫人还是想维持家里的平衡。</p>
五姑娘再胡闹，也应该先紧着二夫人去管教。</p>
可二夫人好似矮了一头，被五姑娘骂得无还嘴之力，没本事管五姑娘，只会和五姑娘对骂。</p>
仆妇们都在看笑话。</p>
大夫人忍得很辛苦。</p>
她身边的管事妈妈也多次跟她说：把五姑娘接过来管教。将来大老爷的官越来越大，朝中政敌越来越多，五姑娘嫁出去了，丢大老爷的脸，丢顾家的脸！</p>
大夫人却觉得，五姑娘已经这么大了，性格成了形，强行扭转过来，只怕是要用些狠手段。</p>
这样，可能得罪了二房，更得罪了五姑娘。</p>
大夫人倒也不是怕得罪人。</p>
只是，有些得罪人的事，没必须非做不可。她可以不做，她就宁愿省省事。</p>
直到今日，五姑娘当着一家子长辈，大老爷就在屏风隔壁吃饭，她都敢摔勺子泄愤……</p>
将来嫁到婆家，公婆丈夫，谁她不敢骂的？</p>
律例明言规定，辱骂公婆，是要入罪的！</p>
到了那个时候，不仅仅是入罪的事，顾家的颜面都要丢尽了。顾家嫁出去的女儿，甚至宫里的德妃娘娘，都要被人说三道四。</p>
大夫人就不得不下定了决心，要好好收拾她。</p>
不管成了什么样子的仇，至少让她知道，哪些事能做，哪些事绝对不能做……</p>
五姑娘后半夜又哭起来。</p>
她饿得睡不着，又冷。</p>
大夫人和大老爷都被她吵醒了。</p>
大老爷四更天就要起来，准备上朝。</p>
被五姑娘这么一吵，打搅了他的睡眠，他勃然大怒：“去，让她顶着砖头，跪在外面。叫了婆子拿着鞭子在旁边，哭一声打一下。”</p>
寒冬腊月，外头站一会儿，都能把人冻僵，何况是跪着？</p>
大夫人喊了春巧进来，让她出去吓唬五姑娘几句。</p>
春巧穿了厚袄，带着两个值夜的婆子，就去了西边的耳房。</p>
屋子里挺暖和的，五姑娘躺在炕上，高一声低一声，哭得错落有致。</p>
“大老爷说了，姑娘吵得他不能安身。把姑娘拖出去，跪在窗户底下……”春巧目光严肃道。</p>
两个婆子趁势就要上来拉五姑娘。</p>
五姑娘吓得尖叫，不停的往床里面躲。</p>
“还吵？”春巧自己声音虽然严肃，却低低的，“再吵就剥了衣裳跪。”</p>
五姑娘忙捂住嘴，不敢再喊，眼泪却一滴滴滑下来。</p>
眼泪朦胧中，春巧那张脸，那般可怕又凶猛，不像平常含笑的清秀模样。</p>
五姑娘从来不知道，自己还有这样无助的时候，比在家庙里还要可怜。在家庙里虽然吃住简单，不能出门，却没人敢虐待她，违逆她的意思。</p>
吃喝是有保障的。</p>
而现在，她好饿！</p>
要是平常，她是绝对不相信一个丫鬟敢让她剥了衣裳跪在外头的寒天冻地里…….</p>
可如今，她不敢冒险了。</p>
大伯母说让她饿两天，已经饿了一天，果然是连点心都没有给。</p>
五姑娘饿得头晕眼花。</p>
她连恨骂大伯母都没了力气，只想吃东西。</p>
她睡不着……</p>
“姑娘省心点吧！”春巧见她不吵了，笑了笑说道，“大老爷明日要早起上朝。是姑娘重要，还是朝事重要？再吵一声，大夫人也护不住您，拿到雪地里打死，姑娘也别怨……”</p>
五姑娘连连点头。</p>
大老爷吩咐完之后，那边屋子里就静了下来。</p>
他很累，迷迷糊糊又睡了，也没管丫鬟们是否去罚顾珀之。</p>
顾珀之被春巧说了一回，想着外头的寒风，她缩了缩被子，紧紧包裹住自己。</p>
饿得不行，她的胃口一阵阵的绞痛。</p>
饥饿的滋味，她一辈子也没有尝试过，没想到是这样的惨。</p>
如今给她一个冷馒头，她都能咽下去！</p>
她的母亲虽然不是顶好的，却也从来没饿过她……</p>
五姑娘现在很想母亲了。</p>
她要乖乖听话，早日回到母亲那边去，大伯母太狠心了！</p>
她默默流泪，再也不敢大声的哭。</p>
累了，也就睡了。</p>
刚刚睡醒，就有丫鬟推她：“姑娘，起床了……”</p>
五姑娘好不容易睡熟，把饥饿感挨过去，又被推醒，她一肚子怒火，反手扇了那丫鬟一巴掌：“没眼色的东西！我醒了，自然会起身……”</p>
而后，她倏然后背一身冷汗。</p>
因为她看到了大伯母身边的春巧，站在那小丫鬟的后头。</p>
五姑娘一个骨碌爬起来，往床里面躲……</p>
她才不要去外头跪。</p>
“姑娘，已经卯初了，该起来去给大夫人请安了。”春巧没有说什么重话，笑着对五姑娘道。</p>
五姑娘这才慢慢放下了戒备。</p>